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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春花

《送你春花》文/初厘

2023.9.6半夏小說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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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人生會經歷很多階段。

在春舒單調的人生裏,只有兩個階段。

——遇見梁嘉詞之前。

——遇見梁嘉詞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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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四月多雨,雷聲清脆,初夏降臨,雨下一次涼一陣,持續時間不久,氣溫回升,悶熱潮濕。

今年天氣奇怪,不像往年春暖花開的四月天,才卸下冬襖,還未來得及享受春天不冷不燥的舒服,天立馬熱起來,毫無防備地入了初夏。

但把變化多端的天氣放在江都,一切都能解釋得過去。

本來南方的天就是一夜入冬、一夜入夏,更誇張的是,能一天過四季,街上的人穿衣服是各穿各的,四季衣衫皆有。

春舒站在汽車客運站的自動售票機前,按著指示把二代身份證貼在感應處,在屏幕觸屏前猶豫下不去手。

她,不知道要去哪。

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去一個四季分明的城市。

這才四月,萬一她能趕上別的城市的春天?

萬一永遠只能是萬一,擺在她眼前的事實是,客運車能去最遠的地方是隔壁省,車程三天兩夜,她身子根本不能承受,若不是情況特殊,坐動車真的能趕上別的城市的春天。

既然見春有困難,那便去見海吧。

點下「蒙城」,彈出購買頁面。

此刻的春舒並不知道這會是一趟銘記終生的旅程。

將會是她在人世間見過最繁盛溫柔的春天。

此刻在車站的春舒聽著機器自動打票的滋滋聲,內心燒灼,不安感狂生,警惕觀察四周,好不容易壓下的恐慌頻繁冒出,她死死盯著出票口,默念那一張逃避現實的車票快點吐出,好用做封條,把恐懼封下。

長達一分鐘的滋聲停住,車票落下,砸到鐵皮上,一聲輕微的悶響還未響完,春舒把手伸進去,用力抓住一角,平整的車票瞬間起褶皺,接著轉身跑進候車大廳,可見得有多心切。

如今大一的春舒從沒自己出過遠門,倒是看過一些社會新聞,知道在車站表現得鬼鬼祟祟很容易被巡警當作嫌疑人抓去詢問。

擔心行蹤曝光,她放緩步子,學著前面的路人,假裝是來趕車的旅客,拉起口罩,找尋安檢處,闊步走進喧嘩的人潮。

磕磕絆絆過完安檢,學著前面的人刷身份證驗明身份,對著車票上的車輛信息犯愁,機子墨水快沒了,打印出來的字淺淺的,差點兒瞧不清楚。

終於站在去蒙城的大巴車前,春舒松了口氣,仿佛逃命的亡徒尋到一個暫且能休息喘氣的安全地。

不該用仿佛,春舒就是在逃跑。

逃離父母親,在他們發現離開。

春舒走上車,撲鼻而來車廂的悶臭味,隔著口罩也能聞到,小小地幹嘔了下。

她從沒坐過大巴,出行幾乎是私家車,眼前還是有年頭的大巴,露了怯。

逃開的想法秒速清趕怯意,堅定地要趕在落日之前離開江都。

春舒捂緊口罩,扶上生銹脫皮的扶手,跨上高高的車廂臺階,忽然有失重的眩暈感沖到腦子裏,疼了一下,她臉色蒼白。

一定是心中的恐懼,哪有一上車就身體不舒服。

在心裏再三安撫自己後,繼續往裏走。

走到票上指定的位置,倒數第二排,靠窗。

到時,靠窗的位置已經有人。

男人穿著白色黑邊的沖鋒衣,抱著手,慵懶地睡靠著,鴨舌帽扣在臉上,擋住了容貌,窗外的夕陽透窗落進車廂,黑色利落的短發折射出幾個小亮塊,能看到空氣中飄蕩的微粒子,空間狹隘,他修長的長腿有些無處安放,局促地屈著。

他坐的是她的位置。

春舒不好意思吵醒熟睡的男人,心想著等他醒來再換,抱著書包坐在靠近過道的位置,嗅到身旁男人衣衫上清香的洗衣液味,喉裏回甘,她挺直腰桿,緊緊地抓著布包的邊緣。

七點一刻,車子出站,春舒高懸的心輕輕又重重地放下。

半路遇到交警查車,前面一輛電驢橫穿馬路,大巴急剎,所有人受動力牽扯,往前撞去,春舒磕到鼻子,酸溜溜的感覺從鼻喉擴散,耳朵刺疼一下,生理淚水狂湧而出。

膝蓋突然被撞,嚇得她如驚嚇的小鹿往後縮,轉臉對上一張帥氣的臉,但此時這張好看的臉色全是不爽,氣壓低沈,秒想到高中校園裏總有這麽幾個不好招惹的混混。

認出男人是和她同校的梁嘉詞。

作為大一新生的春舒在一進學校的軍訓晚間女生八卦小群體就聽說過他的傳奇故事。

梁嘉詞是江都大學出了名的‘釘子戶’,研究生延畢兩年,他的碩導因此風評被害,今年差點招不到研究生。

因為各種不可控因素,選擇延畢的人不少,梁嘉詞作為出名的那個是有原因的,他長得帥,會樂器,是學校星暴樂隊的主唱和貝斯手,代步工具不是跑車就是機車,玩的全部是燒錢的玩意兒,做事隨心所欲,是出了名不是好惹的瘋角色。

這會兒,一直惦記和對方換位的春舒沈默了,覺著這個位置也挺好的,不一定非要靠窗,別惹事生非就好。

售票員站起身,說明情況,讓大家稍安勿躁。

梁嘉詞把衣服拉鏈拉到最頂端,堪堪露出高挺的鼻梁,最後把帽子扣到臉上,全部擋住,抱手繼續睡覺。

大巴車重新出發,春舒腰桿子才敢微彎,焦慮消減。

艷陽天的傍晚是絢麗的餘暉,在經過跨江大橋,春舒看向窗外,被一抹層層疊疊的醺色雲驚艷,癡傻盯著,挪不看眼,待到樹影映入眼簾,大廈遮住雲朵才才回神,默默在內心勾勒十分鐘前的畫面,想要永生記住。

進入郊區後,餘暉散盡,黑幕四起,蒼穹之上點點白星冒頭,微微閃爍,沒了太陽的晚風,冷颼颼的,斑駁的樹影變得陰森可怖。

春舒一點也不怕,壓抑著狂熱要溢出,迫不及待抵達目的地。

車子停在中途休息區,司機站起身說休息二十分鐘,旅客陸續下車。

車廂昏黑,只有前面一盞微弱的燈亮著,周遭詭異般的安靜。

只有她和梁嘉詞還未動身。

男人的呼吸綿長,還在熟睡中,不像出門旅行,更像是找地方睡覺的。

春舒放下書包,下了車。

隨著人群,她進大廳逛一圈,摸清楚休息區的布局,在進門的便利店隨便買一塊面包裹腹,坐在露天的休息凳上小口小口吃起來。

她吃到一半,面包太幹澀,想喝熱水,記起書包不在身上,正要起身,一聽飲料出現在桌子上,扣在上面的大手,骨節冷沁,過分白皙,食指和中指微微緊繃,一扯,汽水噗呲一聲,初夏的氣息竄滿空氣。

汽水推近她手邊,隨後頭頂響起一道慵懶的男聲。

“給,草莓汁。”

露天外是連體的凳子,另一邊下陷,男人坐下來,春舒對上一雙狹長的黑曜眸,唇角噙著漫不經心的笑。

不知道梁嘉詞什麽時候下的車。

春舒瞳孔微微放大又慌張垂下眼皮,不想對方覺得她冒犯了,盯著那一聽果汁,不敢接過。

梁嘉詞開了另一聽:“春舒?”

春舒驚訝瞪大眼睛,意外他能準確叫出她的名字。

梁嘉詞指節叩著易拉罐的鐵環,像是想起什麽,故意拖著懶洋洋的語調:“經理部的小秘書?”

這一句話就像一顆石子落水。

撲通一聲,水面層層漣漪,水下波濤洶湧。

春舒和梁嘉詞一個社團並不是巧合。

她會進樂協的一個原因學校對第二課堂的學分有硬性要求,必須加入社團,更大的原因是因為梁嘉詞。

雖然他研究生後很少參加樂隊演出,每年最多會在招生路演露面表演,僅是那次露面,還有捕風捉影的傳聞,春舒對放蕩不羈的梁嘉詞產生了巨大的好奇,便選了樂協,因為不會樂器只能選擇管理部門,所以從沒和梁嘉詞碰過面。

春舒楞神,沒想到梁嘉詞知道她和他一個社團,臉微微發熱,諾諾點頭。

春舒塞一口面包掩飾尷尬,差點被嗆到。

“喝吧,我沒往裏面放奇怪的東西。”梁嘉詞沒正形地靠著凳子,坐姿大剌剌的。

春舒看了他幾眼,溫吞解釋:“不是懷疑你亂放東西,是不好意思收。”

梁嘉詞撐著臉,目光直白地投向春舒,莫名的喜歡她說話的吞音和慢悠悠的感覺,很典型的南方女生說話特性。

春舒不太自在,眨著杏眼:“你可以別總盯著我麽?”

“不可以。”梁嘉詞很輕地笑一聲,和她唱反調,“你吃東西很好看。”

春舒信了表白墻說的,梁嘉詞做事向來隨心所欲。

啟程時間差不多到了,春舒拿著那聽果汁跑回車上,梁嘉詞提著一聽快喝完的咖啡跟上。

車上。

春舒坐著靠窗的位置,抱著書包,仰臉對站在過道的梁嘉詞說:“這是我的位置。”

梁嘉詞勾唇笑笑,戴好口罩,隨意地在靠近過道的位置坐下。

“請問一下,春舒是哪位?”前面的售票員站起身問。

春舒有種不好的預感,率先轉頭看向唯一知道她身份的梁嘉詞,眼裏閃過擔憂。

梁嘉詞微微挑眉,沒錯過春舒的表情。

無聲的幾秒,隔著口罩春舒也感覺到男人在暗笑。

售票員走近,梁嘉詞才轉臉看去,放在扶手的手被摁住,冰涼刺骨,他緊了眉。

售票員:“這位女士……”

春舒的手突然被反握住,一拽,她臉貼上他的胳膊,一頂帽子扣在她頭上,擋住視線,男人衣衫上幹凈的氣味直沖而來,感受到他的聲音從胸腔傳來。

悶悶的,微微顫著,酥到她的心窩。

梁嘉詞淡聲問:“師傅,我對象暈車,還要耽誤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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